夜色极静。
晚风吹过庭前玉兰,枝影拂窗,斜斜掠过室内昏暖灯光。
贺兰倚坐铜镜前,若有所思望着镜中熟悉又陌生面孔。
镜中人眉目清绝,眼尾微微上挑,轮廓渐利,已不复旧时稚气,透出几分张扬明艳之感。
青丝未束,乌鸦鸦落了一身,衬得肤色极白,莹润更甚壁上明珠。
“是喜欢……我这样打扮么。”
指尖随意卷起一缕长发,贺兰盯着镜子看了许久,才错开视线,只是声音放得极轻,似自语,又似问询着谁。
玄清宗多是清修,并不看重妆扮,自来灵隐峰以后,他亦惯常以发冠束起高马尾,干脆省事,也利于动作。
或许如今年岁渐长,是该讲究些了。
不过是换种风格,不过是、一时兴起……
总之,绝不是为讨谁欢心。
这样几番纠结犹豫,终是趁着夜色无人,悄悄去天机阁兑换了本《华服宝鉴》,挑灯夜读,光是发冠款式便研究大半夜。
经此之后,贺兰在外素净如常,若是整日不出门,便变着法儿妆扮。
他容色本就极盛,随着时日,愈发显出剑锋般殊丽明艳。
阿欢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愈多,有时支颐看他,有时怔怔出神。
贺兰起先还佯作不知,可那视线实在太过直白,叫人想忽视也难。
他只好故作不满,“就这样喜欢看?”
阿欢点头,极坦然,“喜欢。”
贺兰微微一顿,迅速别开脸,小声哼哼,“你、你说得这样轻易,我不信。”
少女凑近了些,仰起头看他,睫毛既长又密,眼眸乌润,黑白分明。
“我不轻易说,”阿欢认认真真解释,一字一字,念得清晰,“喜欢。”
她离得太近,呼吸都若有似无地扑在他胸膛。
他心下一跳,泛出莫名的热意。
张了张口,词却没来,只板着脸轻声咕哝一句:“你——喜欢看就看嘛。我又不会因为被看几眼就生气。”
阿欢点了点头,退了一小步,却又偏头看他,似乎还在思索,忽而道:“衣裳,也好看。”
他今日穿的是阿欢所赠法衣,一袭霜色垂落如雪,远看只觉素雅,近观才见衣襟暗绣灵纹,隐蕴光华。
随着动作,不时会倾泻出一线冷光,便带出几分骄矜贵气。
贺兰轻咳了声,抬手理了理袖角,“不过是随便穿穿。”
说完这句,他借口要去演武场,转身朝外走去,步伐轻快,等绕过回廊角,嘴角才止不住地翘了一点。
演武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却是有年长弟子设下擂台邀人比试,胜者可得百枚灵石,而报名费仅五枚。
虽玄清宗明令禁赌,然此举意在交流进步,切磋亦点到为止,是以掌事并不多加干涉,有时还会点拨几句。
贺兰并不爱出风头,但他的确用得上灵石——虽灵隐峰上珍宝由他取用,可出于某种奇怪的自尊心,若非必要时刻,他并不想用。
思及此,干脆上前交了报名费。
一时间,许多目光落在贺兰身上,明里暗里打量着——不止是今日,从他入灵隐峰起,这种探究便从未断过。
以往他常觉厌烦,可今日不知为何,心口那点压着的情绪竟不再反感,反倒生出一缕隐隐欢喜。
阿欢看他时,就从不遮掩。
丝毫不避讳什么,极坦然地,眼眸澄明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样的、那样的目光……
甚至偶尔叫他生出些许雀跃,幸而这副皮相,能叫她也称赞一声“好看”。
他一时有些走神,直到被人催促,才骤然回神。
因未携佩剑,贺兰只随手折了桂枝作器,信步登台。
登时有人小声议论:“他这是以枝为剑?未免太轻狂。”
“轻狂?”另一人嗤笑,似是对他有所了解,“那你去试试。”
议声四起,贺兰并不理会,目光淡淡扫过台上的人,“请。”
设擂弟子先前连胜数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只使出七分水平试探,然而甫一过招,他便神色骤变,彻底收敛了轻慢之心。
数招过后,弟子已是额间沁汗,力有不逮,招式渐显颓意。
台下观众凝神屏息,忽见他窥得一丝破绽,猛然强攻——
电光石火间,贺兰手中桂枝忽地一旋,带起流云般的残影,轻巧截住攻势,紧接着脚下一点,转瞬欺近,枝梢如剑,直逼咽喉!
对方仓惶撤招,踉跄避开,背脊却已是一片冷汗,手腕一麻,佩剑哐啷坠地,在玉石擂台上激起清脆回响。
“承让。”贺兰侧身收势,声色清而淡。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走下擂台,将手中玉桂随手一扔,枝头仍带几分花香未散。
众人静了一瞬,待回过神来,登时议论声四起,言语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