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就是这般,愈是不想去回忆甚么,愈是容易忆起甚么。
腹中像被一只手胡乱搅弄了几下,难受得紧。
商月楹紧抿着两片唇,双手攥紧身下的软垫,试图启声唤元澄,叫他慢些驭马。
可檀口张了又合,她只觉腹中那只手搅弄的速度愈发快。
春桃亦坐在马车外头,车轴声与市井吵嚷声混杂,她难以听见呼唤。
撑着身子喘气,商月楹闭眼平息。
直到外头那些铺子开始挂灯,灯火晃进马车内,又左拐右拐进了都督府的绿水巷,商月楹才晓得快到了。
“大人怎么在这?”元澄停了马车,模糊的声音透过车帘传了进来。
薛瞻。
商月楹一霎忆起他手持短刃割开旁人咽喉的模样。
满地的血,恍惚间竟与今日她刮下来的那丝血肉重合。
哆嗦着打帘,裙摆扫过马车,商月楹身子发虚,腿一软,往一旁倒去。
俄顷,薛瞻及时伸手揽住了她。
半倚在他的怀里,商月楹紧咬着下唇,双手拧紧裙边,颤声道:“薛瞻,你怎么在这?”
“等你。”薛瞻垂目看她,沉声问:“怎么了?”
他不开口倒也罢,一说话,声音钻进商月楹耳朵里,叫她再度忆起他那日阴冷骇人的语调,心内那股见了血腥的恶心感益发深重。
双手撑开他坚硬的胸膛,商月楹摆摆脑袋,退却半步。
她强撑道:“无事,就是有些晕,我回花韵阁休息一会就没”
“呕——!”
那为何不咬这里
“呕——”
商月楹忍不住腹中恶心,倏然吐了薛瞻一身。
元澄‘欸’了几声,心内惊骇,忙侧眼望春桃,却见春桃与他一般,面上神情亦有些惊愕。
少顷,春桃眨巴几下眼皮子,一霎忆起她家小姐不喜那些血腥玩意,怕是今日见了那掌柜脸皮上的血肉,心里生了难受,这才下了马车便呕了起来。
春桃忙往前几步去,想搀稳商月楹,衣袖一霎被攥紧,她拧眉回瞪,就见元澄冲她摆摆脑袋。
-别过去,有大人在。
商月楹挣开薛瞻的手,自顾扶在墙角伏腰,腹中被拧得难受极了,垂目模糊望一眼地砖,连番呕吐压得她眸中悬泪。
稍稍一顿,咸湿泪珠往下一落,半晌,喘息方止。
薛瞻立在她身后几步远,接了元澄递过来的素帕简单擦拭下摆,一双幽深乌瞳却仍盯着她的后脑。
见她缓神,方绕步去她身前,弯腰抄了膝弯,抱她踏上石阶,往府内行去。
商月楹稍稍回神,僵着身躯揽着他的肩,两只绣鞋凭空踢踹几下,“对不住,我一时没忍住,将你衣裳弄脏了,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薛瞻把她轻轻往上一颠,固执叫她落入更深的怀抱里,“你走不了。”
荣妈妈从西边垂花门抻脖望一眼,见薛瞻抱着商月楹在廊下徐行,立时双眸一亮,拽了秋雨半边衣袖,忙唤道:“春桃那丫头怎的没个眼力见,还跟着夫人做什么,秋雨,你去,绕路叫春桃过来!”
秋雨笑弯一对圆眼,忙应声偷摸遛了
过去。
拗不过薛瞻,力气也没他大,挣不脱,逃不掉,商月楹撇撇唇,不与他再较劲,软了骨头往他怀里靠,“那你抱稳些,别将我摔了。”
往廊下拐了几道弯,屈腿抵开书房的门,薛瞻垂眼看她一瞬,将她稳当放在平日用来处理公事的书案上。
他道:“等着。”
复又推窗唤元青,吩咐他打盆热水,送条干净帕子来。
半晌,门被叩响,却是元澄送水。他歪了脑袋谄笑几声,将铜盆搁置下,捧来两盏热茶,与薛瞻咬耳:“大人,喝茶,夫人也喝茶,喝了茶就不难受了。”
薛瞻瞥他一眼,接过茶盏,‘砰’地一声合紧了门。
商月楹反撑两条胳膊,稍稍仰面平复呼吸,唇角忽而被杯盏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