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两个人很近,但隔得很远很远,是一种不能目测的距离。
孙天影沉默片刻:“顾恺嘉,不用害怕,我已经没有什么目的了。”
“你有没有目的,有什么动机,都已经和我没关系了。”顾恺嘉心平气和地道。
虽然天色很黑,但顾恺嘉感觉对方笑了笑。
“嗯,我知道。”
但是,最终分别的时候。两个人好像都预料到,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从此以后,不会有任何交集。
一辆辉腾停在小区门口,孙天影开门,先把东西扔了进去,然后,走了过来,轻轻地、搂了一下顾恺嘉,像是一种安慰,或其他什么,无法言明的、更复杂的东西。
和他们之前的拥抱,完全是另一回事。
漆黑的电灯下,孙天影那双眼尾上扬的眼睛看着自己,瞳仁漆黑。
就像分别那一夜盯着自己的神色。
他又说了一次:“再见。”
打开车门,最后看了自己一样,坐了进去。
车慢慢走远。
顾恺嘉吸了口气,从今天开始,重新生活吧。
只为了自己。
之后几天,顾恺嘉一直在整理顾渝的遗物,他想起姑姑的同事张姨在葬礼上说,姑姑在它那儿放了一些东西,让顾恺嘉别忘了拿回去。
第二天,顾恺嘉把东西拿了回来,是一个装饼干的圆桶铁盒。里面有很多物件。
他把物件掏出来:已经长霉的巧克力,一条男士巴宝莉围巾,英国皇家卫队木偶。
他心想,这也不是顾渝的风格啊。
还有个像鱼缸似的打火机,背景仿佛是透明的水,有金鱼在其中遨游。
打火机?
覆盖在最上面的一张纸,是薄薄的手写纸。姑姑的笔迹。
嘉嘉:
你在念高中,这些东西我先给你收着。你年纪太小,没有判断力。高中学业紧张,不能分心。姑姑给你放在张姨这里,等你长大了再拿来看。你成熟了,才能对事情搞明白、有判断力,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
底下,是一叠信件。明显都被拆开过了。
上面是中文。收件人写着自己的名字。下面是一堆混乱的英文。寄件人是什么sylviaparkn
他拆出来。
顾恺嘉:
我到英国来了,没想到吧。
顾恺嘉头振动了一下。继续往下看。
你大概上高二了,我才高一。比你低了一级,我有点不爽。
那个联名信把我气死了,但我想,你可能被你朋友的死气昏了头,又联系不上我,以为我做贼心虚。我得说,我和你朋友真的不熟。我为什么要欺负他?我就在天台上接触过他那一次。你扣我黑锅,是因为我当时捉弄了一下他,你以为后来欺负他的也是我,所以很生气?
不过,我暂时气过了,你得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有点后悔出国前没给你打电话。我当时手忙脚乱,现在想来有点好笑。
孙立新不让我和国内有任何联系,包括电话、网络,或者其他什么,虽然我没他那么害怕,但安全起见,行吧。(这句话不小心就写出来了,你记得涂黑)后来我想,寄信总可以吧。为了避免麻烦,我和学校附近一户独居的老太太商量好,我周末给她带附近农场的牛奶,顺便和她聊会儿天,我就可以用她的地址和名字收寄信。你回信的话,收信地址和名字都写她的,就在信封上。千万别写我的名字,你看我都没有在末尾署名,英文名也不行。顺便一说我的英文名是tevsun。孙在英文里是太阳。在班里写名字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们都在笑。英国人,是真的阴阳怪气。我指着一个皮肤很白的雀斑小子:哎,你,笑得最响,说说好笑在哪里。他又不说话了。国内老是说中国人容易受歧视,我觉得还好,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觉得能出国的中国人都挺有钱?而且,谁敢招惹我,我是会骂+打回去的,他们知道我不好惹。我来这儿第一件事就是学了一本骂人宝典,一个月了,我现在是学校骂人界的莎士比亚。
三年内我都不能回去。不知道有多难熬。孙立新的意思是我一辈子呆在国外算了。但不回家是不可能的。渝州东西多好吃,我为什么要天天在这里拱猪食。你要是跟我过来就好了,那我会考虑在这儿多住几年。
顾恺嘉:
我知道你高二学业很忙。但也不至于不回信。难道你地址变了吗?还是说,你还是觉得我欺负人啊。上一封信我解释清楚了,不要这么不讲理行不行。你真是冷战之王,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不讲道理。
昨天有个英国女孩跟我表白了。我还思考了一下她有没有其他什么意思,观察了一下她是不是在整蛊,但她好像是认真的。拥有一个亚洲男朋友在当地过于特立独立,我佩服她的勇气,或者说,欣赏她的前卫——我现在写信是不是有点英国人那种阴阳怪气的味道了。我对她说,我在国内有女朋友了。不好意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