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倘若换作是谢元祯,那江愿安一定会是早早知道真相的那一个。倘若换作是以前的梁疏璟,那江愿安会是永远都不知道真相的那一个。可那个人是江愿安,他又怎么会忍心一直隐瞒下去,好比江愿安站在一片大亮天光下,而他却只能缩在一片暗影中,永远都那么触不可及。
元璟府。
璇玑本以为从马车上先下来的会是江姑娘,谁料只等到了殿下一人的身影,于是知趣的闭上嘴没再多问,只是默默的安排人去接下车上的行李。
“申时来唤我,备好马车去云间谷。”
“是。”
回房的途中,他鬼使神差走进了当初为江愿安备着的那间客房。房内那把琴依旧一尘不染,只可惜除了在西域凌府的那一次,他都未能再见到她抚琴。书架上的那本诗集还在原处,他利落的将那本诗集抽出来,却发现一张纸笺从中滑落。
等他俯身将那张纸笺捡起时,呼吸却是不可避免的止息住了。
那是母亲怀着他时留下的、为他取名的纸笺。
自从梁府经过那一夜的变故,他便将原先府上的一众物件都处理的一干二净,怕的正是日后自己睹物思人。可如今那张纸笺被他生硬的捏在指尖,他大气都不敢出,像个犯错的孩子,低头看着那张遗物。
难怪江愿安总是个很恋家的人,不论是身在异乡还是心中难过,想到的第一件事都是要回家。假如父亲母亲也在家中候着自己,他应该也会很想回家。
可是过往十四年的温存早就被他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凭着过去留下的回忆是不能支撑他往前走的,他只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余生,都要在这片不敢捡起的思念中度过了。
这是上天赐给他的宿命吗,让他注定要形单影只来了却残生。
他无神的卧在塌沿,可惜再不会有人来替他披上轻裘。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能在那一夜早些赶回来为什么要让自己亲眼目睹爹娘的死、为什么要留他苟延残喘活在世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阿姐,我让你活得好痛苦。
他跌跌撞撞起身打翻案上那扇铜镜,镜片顿时四分五裂挥洒一地,他从地上捡起最为锋利的一块碎片,对着手腕不带一丝犹豫,狠狠剜了下去。
鲜血如他所料一般顷刻染红了大片衣袖,他麻木的几乎感知不到那是什么样的疼痛,会比身边至亲离世还要痛吗?渐渐的,梁疏璟终于发觉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撑起最后两步跪至那把琴前,血顺着指尖滴至琴弦,琴弦染上的滴滴血珠触目惊心,他失去脚下最后那点力气,不知是死是活倒在了琴旁。
从今往后,天高地阔,不共相思。
“殿下!殿下!来人!快叫大夫!”
璇玑从门缝中窥探到那一大片猩红时便知不妙,推开门一看梁疏璟早已不省人事倒在地上了,手心还攥着那张汀兰郡主留下的纸笺。她顾不上那么多,急忙去探梁疏璟的鼻息,好在还留有一口气。
片刻功夫后,大夫小心翼翼替梁疏璟包扎好了手腕那道裂口,又关照璇玑几句,随后便去了膳房煎药。
好在那块镜片比不上匕首锋利,即便梁疏璟下了狠劲,最终还是万幸未伤及经脉。只是他昏在屋内那么久,衣袖都被鲜血染红一大片,不谈何时能醒来,如今还尚留一口气息便已是苍天庇佑了。
霜浓和月见神色紧张的守在屋外,二人皆被方才那一滩血迹吓得脸色苍白,见到大夫出来,慌慌张张上去问道:
“有劳大夫请问我家殿下还能醒来吗?”
大夫低头沉思了片刻,捏紧了手心。
“先好生照料几日,三日后殿下若是还未醒来,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两个丫头吓得只差跪在地上求大夫一定要救活床上那位主子,可元璟府一日之内发生如此多变故,她们哪里还敢多添乱,只能悄悄贴紧对方的衣袖,屈膝送大夫离开了。
与此同时,江永望正在与许寒枝商量该何时返回京川。许寒枝清楚他是迫于上头的压力,可如今女儿身子还差得很,她不愿再带着孩子来回奔波了,最后便只好让江永望先行返回京川,等愿安身子好些了她们母女三人再一同回去。
许寒枝端着粥轻轻推开她的房门,浅声问道:“娘熬了莲子粥,要不要吃一些?”
她依旧摇了摇头,待在江南的这些日子,她的身子不仅未见好转,反倒消瘦的更明显了。
“那娘带你出去走走?”许寒枝又问。
她沉着眸子,终于点了点头。
疏影郡近郊的那片桃林快谢了花期,许寒枝带着两个女儿眉眼含笑同路过的邻里打招呼,疏影郡这片地方不大,其中最要显眼的那套宅子便是许寒枝名下的,加之她们不回来常住,为此大家对这位远嫁京川的江夫人都有极深的印象。
“夫人又带着两个囡囡回来啦,好久不见,两个囡囡生的这么标致,可说亲了嘛?”
说话的常被邻里唤作林四娘,肩上背着一筐新鲜采来的笋,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