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邻河口,坐落在最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天未暗下,灯已亮起,联袂的大楼交相辉映矗立在水岸,光与影都刚好,正呼应其名称,如同一艘停泊的星舰,别具艺术美。
距此直线距离不远,隔江相望的对岸即高档住宅区,还有其旗下专为富人服务的高端疗养中心。
在这里,程冥见到了一位教科书中的人物。
褚秀如。
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所有接受过基础教育的人都不会陌生。
尤其经历了43年剧变的这一代。
现在,夕阳穿透落地大窗,在昏冥又静谧的氛围里,程冥就在她面前。
像是跨越次元的时空屏障裂开了,这个只该出现在书里或电子屏上的大人物,从数字纸页间活了过来,给人见证历史般的厚重与不真实感。
程冥一步步走近,目光无声描摹这位在逝世前姓名已永刻丰碑的伟人,没有刻意放轻脚步。
这会面很潦草,很仓促,很不正式,但她知道对方不会介意她这后辈的冒犯。
因为她看不见、听不见、不会醒来。
隔着一层高洁净透明玻璃,褚秀如躺在胶囊内,胸廓呼吸微弱,裸露的肤色灰白,可以说形销骨立。
不过当程冥靠近,俯下身,打开无菌舱,更清楚地看见这位被困在病榻太久的老人,那雪白被单下突出的骨骼,让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瘦弱,而是积雪将融时崚嶒起伏的山石,既尖锐不可亲,又坚实不可移。
漫长光阴在她面额留下深刻皱纹,看上去颇为严厉。
程冥注视着她,轻微恍惚,想起了过往人生里对她有过重大影响的几任老师。
的确是恍惚了。
所有关于人类社会的过去,对她都已经遥远得像上辈子。
即便是浑身插满管子,没有自主意识,无法动弹,她依然品读到这位老太太身上独特的气质。
她在俯视,但以仰视的心态瞻望这座高山。
柔韧乌黑的菌丝从她肩头垂下来,怀着温柔与敬意,沿医疗软管逆行向上,攀爬,刺破。
神经链接,侵入大脑。
无数画面如同玻璃碎片迸溅,光斑色彩闪耀,是能将擅闯者划伤的锋利。
尽管目的不在乎此,但翩然掠过那些洪流时,她还是在梦境与记忆的交界,贸然窥探了这位伟大女士的人生。
如今的神舟集团,是实体企业与金融组成的联合体,庞大资产与业务遍布世界,毫无异议的超级财团,药企只是它正处于这时代风口浪尖、热议度最高的核心公司之一。
这样一个堪称恐怖的体系,最开始,就是这位女士一点一滴打造起来的。
从扎根研究,到创办企业,成立基金会,投资药业,再到投资学界,这是撑起了医药实业与科学理论界半壁江山的人物。
如果评选上世纪最杰出女性,她必定占有一个席位。
而这一切成就的最初灵感来源,居然、或者说,果然,与人鱼相关。
她们对人鱼的研究,很早很早就已开始。当别人还在质疑人鱼的真实性,她和金霞已针对人鱼鳞片进行了大量实验,确证了这新物种的存在——与人类有着千丝万缕关联、却又截然不相同的的生物。
这场研究的初始,其实并没有那么疯狂。只是一群生物学者抱着认识世界另外一面的热忱,纯粹,而值得钦佩的。但是,当基础研究落实到应用价值,精神追求被赋予物质期待,一切就变了。
传说弥合现实,在翻阅无数历史遗留文献后,她们确认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种生物的寿命模式,完全超出人类认知。
一个没有繁衍压力的种群,因个体寿命极长,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与旧个体的消亡挂钩。完全传承遗传物质,连带本体记忆也能复制,这究竟是繁衍,还是永生?
褚兰英自小生活在母亲为她讲述的童话里,她对这瑰奇的物种有着超然的亲近与向往。进而,在2138年末,褚秀如的身体无法支撑她继续奔波劳碌,褚兰英,主动接过了替母亲出海再探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