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问,自然是因为她知道,要想携带更小型的炸弹,有的是办法——但话出口她就有点后悔,先是觉得这样有可能暴露自己知道的事实,后来又觉得不至于,除非汤玉玮也是此中人,于是折中地找补了一句:“万一来的是76号的什么要人,也不好搜吧?”
站在她右边的汤玉玮笑了笑,“那不至于。我想,76号还是要脸的。不敢来。欸!”说着就对前方的某个人挥起手来,叫着人家的名字,介绍人家和裴清璋认识,由人家领着两人在后台四处游玩,由汤玉玮给她介绍这样,介绍那样。
对于戏剧啊电影啊甚至后台故事,一开始她是没什么兴趣的,光鲜亮丽,她自然要退一步,好像对于传统里认为的下九流多少有点认可和躲避。可是由汤玉玮带着见得多了,渐渐发现趣味所在,认识了这样那样的人,感受他们天真、激情还有可爱。有时候听他们说话,觉得好像彼此不是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似的,那些恐怖的、恶劣的事情的确都在发生没错,但是在他们眼里仿佛并没有她看来那么严重、那么可怕,这让她觉得有些……
也许只是他们不知道。但自己就知道多少呢?隐秘的角落里最残酷的战争,她也没有看见多少。她就算是对密码本倒背如流,也不见得真的就知道除了那些秘密消息之外的事情,密文串连起来的世界只是一个世界一段故事的骨架,甚至只是片段,真正有多可怕,她根本看不见。
她也希望自己永远看不见。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她得感谢汤玉玮这样积极热情地约自己出来玩,否则自己都没有这么快完成郁秉坚交给她的任务。所以,此刻汤玉玮提议两人去君士但丁吃栗子蛋糕,她绝不会拒绝。
坐在君士但丁,蛋糕上来了,两人先是像小孩子似的你抢我夺、接着又像成年人一样你推我劝一阵,这才好好开始吃。吃到一半,汤玉玮突然说自己忘记打一个电话,立刻跑去柜台借电话。裴清璋没多想,只是继续坐着。
汤玉玮也不看,第一她不怀疑裴清璋会怀疑自己会跟过来等等,第二裴清璋是个非常好的幌子。她拨通电话,那边果然是德堂。
“舒服?”
“很好。”她说,“要快。”
“下午四点。国泰。”
“条子?”
“文件。”
“你知道我有时候看不懂。”
“想办法。”那边笑了笑,“你很聪明的。”
“你就知道给我找事情。”
“要重用你。增益你所不能。”
“拿到了之后呢?”
“等我消息。三天后到美商通讯社去,等电话。”
“好的。”她想挂,却发现对方没有先挂,“还有事?”
“没什么。你去吧。”挂了。
回到座位上,裴清璋随便问了几句,她也就随便答。裴并无追问的意思。这段日子以来裴清璋似乎对于她为什么要回来已经不那么关注了,至少不是那么想问,好像是猫玩耗子,发现死了,也就不好玩了——她知道这个比喻对于裴清璋是一种侮辱,当然也侮辱了她自己,而且最无奈的是,裴清璋不感兴趣不问了,她倒觉得空落了。
保守秘密有时候的确很难。特别是你想要告诉别人的时候。理性上她当然知道自己应该隐瞒自己的身份,这样对裴清璋好对自己更好;但感性上她想要裴清璋知道自己是谁,想要裴清璋支持她,在除了自己的上线和几个军统同仁就没有人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她希望裴清璋能以置身事外之人的角度来支持自己。裴清璋是从“往日”、从“过去”延续下来的人,对汤玉玮这个人的认知应该和德堂还有同仁们都不一样,应该先是汤玉玮,后是军统特工,而不是二者合一的——这样的人才应该有资格告诉她,我支持你做这件事,你做的是对的,继续做下去,加油,努力,不要停下。
她知道,这就是依赖。看上去她没有依赖裴清璋,实际上非常依赖,当然如果没有裴清璋的出现她也会继续下去,这无可置疑,但现在裴清璋出现了,她开始依赖了——这说得倒好像裴清璋坏了她的事一样——在所有的生活中,看上去花花世界变动不居,她却需要裴清璋作为一种不变的部分,成为自己疲倦的时候可以依靠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