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诘问,云济点了点头:“不错,她没有在书上动手脚。”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狄依依眼角上挑:“既然你知道不是我做的,还在这里啰唆什么?”
云济咧嘴一笑:“我说你没有在书上动手脚,可没说你没有动手脚。”
“这……又是什么意思?”童贯也有些糊涂了。
“这批书在印刷完成后,已经再三校对过。交付给国子监的时候,是没有问题的。在交货两天之后,才陆续有人发现,书中有两页变了样。”
张筑脸色难看:“云教授此言何意?你的意思是,书是在国子监手上出的问题?”
“恰恰相反!”云济对张筑歉然一笑,“张主簿莫要误会。下官的意思是,这说明狄九娘是在交货前,而且是印制前动的手脚。”
众人都是一脸茫然,被他越说越糊涂,唯有狄依依眸中闪过一丝惊诧,暗暗瞥了云济一眼。
“其实很简单,狄九娘并非在书上动的手脚,而是在纸上!”云济解释道,“书交到国子监后,立即被分发了出去。五千套书散落各处,这时候要动手脚,比登天还难。印书的时候没问题,交付之后也没问题,那问题便只能出在印书之前了。”
“印书前能出什么问题?”
云济将手中的一本《周礼义》打开,向众人展示:“诸位请看,我们这批书用的是‘蝴蝶装’。一页纸单面印刷,再将印有文字的那面朝里对折,如此重复,最后把所有纸张对齐,黏贴在一包背纸上,并裁齐成册。出问题的第六十三页和第六十四页,其实是一张纸对折而成,也就是用的一块活字版,印刷时是整张印刷,一印就是五千遍,而那五千套《周礼义》的这两页,其实都来自同一批纸,也就是最后到的那一批!”
“是了!”宁管事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有一批纸没有按时到,差点耽误了《周礼义》最后的印制和装订。”
“没错,当时咱们一起接的货,宁管事应该还记得那批纸,跟其他纸略有不同吧?”
宁管事皱起眉头,回忆当时的情况:“那些纸比前几批略厚,而且正面光滑,背面略显粗糙……不过这也没什么,这次所用的纸张都是临时赶制的,几批纸之间略有差异很正常。”
“正是因为这次所用的纸张是作坊赶制出来的,所以我们才不会重视它们之间的细微差异,更没有细想为什么会有这些差异。”云济将手中的书举起,“这批纸比其他纸厚了些,是因为它的表面被抹了一层涂料,之所以要抹这一层涂料,是因为要遮盖涂料下面的东西!”
“涂料下面……”童贯抢先一步说了出来,“字?涂料下面有字?”
“不错,童黄门果然明察秋毫!最后那一批纸,其实早已印制好了《安定郡王府郡主失踪实录》,然后在上面抹了涂料,遮盖了字迹,宁管事和工匠这才看不出来,将其当作普通白纸,又在上面印刷了《周礼义》第二册 的第六十三、六十四页!我们印书的时候,都会先区分纸张正反面,然后把字印在纸张正面,背面空白无字,用于包背粘贴。这批纸之所以正反面差别比较明显,一来是因为正面抹了涂料,变得更加光滑;二来也是作案者有意如此,好让工匠轻易分清正反,不仔细去摩挲纸张。”
“可是……就算《安定郡王府郡主失踪实录》本来就在纸上,为什么成书之后,印在上面的《周礼义》的内容却不见了呢?”
“因为《周礼义》那两页印在了那层涂料上,涂料没了,字当然也消失了。”
“涂料没了?怎么会没了?”
“这个问题,你可以问胡小娘。”
“我?问我……”胡惜雪一脸茫然,手足无措道,“云教授说笑了,奴家哪里知道?”
“昨天宁管事拿了书来,胡小娘将那两页读了一遍,我摸到那两页纸的边缘有残留的细小粉末,闻起来有女儿家的胭脂香味,便以为是胡小娘读书时留在上面的。可是今天早上,我们在国子监查点了两千多套《周礼义》,我发现所有《周礼义》的那两页,都残留着同样的香味和细小粉末。记得昨夜胡小娘曾经说过,她的朋友不久前刚送了她一盒‘铅华泥’。此泥只需涂抹薄薄一层,雀斑也好,黑痣也罢,丝毫看不出来!”
话到此处,众人都向胡惜雪看去。胡惜雪局促道:“不是……我……”
云济继续解释:“这种‘铅华泥’很有意思,摸上去轻柔光滑,仿佛人的皮肤。但过了三天,就会散成细粉。作案者在纸张上涂抹的涂料,和‘铅华泥’同出一源,只不过比‘铅华泥’浓稠数倍,甚至能够遮住原来的字迹。这种浓稠数倍的‘铅华泥’在三日后化作粉末,随着抖动和翻阅而洒落出去,只有少部分残存在纸张夹缝里,看书的人也不会注意。”
童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胡小娘,请问送你‘铅华泥’的,可是这位狄九娘?”
“这……”胡惜雪欲言又止地看了狄依依一眼,她不愿出卖朋友,但又不会当众撒谎。
她虽是什么都没说,但众人一看她的表情,就已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