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时绾那阵子的精神很不好,妈妈怕她自己待着有危险,就让她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夏日的温度已经热了起来,但薛时绾的手总是冰凉,我每天晚上都执着的握着她的手,既想把她的手捂热,又怕她再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离开。
薛时绾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在天际,我必须时时刻刻抓紧她。
薛阿姨的葬礼办完,高二的期末考试也结束了,薛时绾没去考试,学校老师劝她休学一年,调整状态,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薛时韵想要带她一起去北京,我听见过她和我妈谈话,说她不去一线当科研人员了,就在北京找个工作,照顾薛时绾。
“从前我能义无反顾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是因为我妈一直在身后给我兜着底,现在她走了,小绾又还没成年,我该承担起做姐姐的责任了,安安稳稳把日子过下去,比什么都强。”
对于薛时韵的这个决定,薛时绾并不同意,甚至和她大吵一架,从此留在我们家,彻底不回去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睡不着,也会问薛时绾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季瑛,”薛时绾的声音中透露着浓浓的疲惫:“所有人都劝我要向前看,要收拾好心情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可我没办法忘记对发生过的一切,我总会做梦,梦见我妈弥留之际躺在病床上,梦见刘艳在江水里泡的浮肿的脸……她们在一遍又一遍提醒着我发生的一切。”
我牵着薛时绾的手,轻轻摩挲着,仿佛只有通过这样徒劳的方式,才能确认薛时绾还在我身边。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根细细的快要断掉的线。
“季瑛,失去身边的人就像心口被挖开一个洞,所有人都劝我,要看开点,要向前看,可我就是做不到。”
“我的心口一直在流血,别人看不见,可我已经快要被淹死了。”
那天晚上我没睡着,闭着眼睛留了一夜的泪,我心里总有种感觉,我抓不住薛时绾了,我马上就要失去她了。
七月的最后一天,薛时绾去银行把薛阿姨旧存折里面的钱都取了出来,她把这些钱放在妈妈面前。
“宋姨,我妈住院的这半年医药费都是您垫的,这么多年您对我们家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薛时绾笑着:“您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我祝您工作顺利,节节高升,祝季瑛学有所成,前途似锦。”
薛时绾不知道,我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透过一条虚掩的门缝看着她。
妈妈问:“小绾,这钱是你妈妈留给你上大学的,不用急着还我……”
“宋姨,我不想继续读书了。”
妈妈叹气:“你妈妈要是听见这些话,会在地底下掉眼泪的……”
薛时绾语气平静,似乎这些话已经在脑子里提前预演了很多遍。
“我满十六周岁,出去干活不算童工,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薛时绾说:“如果要让日子继续过下去,我就不能再背着别人的希望和期待,我承受不住,我走不下去的。”
薛时绾买了一张单程车票,临走前,她敲响我的房门。
“季瑛,我走了,”
我隔着门问:“去哪里?”
“深圳。听说那里打工挣的多。”
我用手捂着脸,用最大的努力控制着自己不露出哭腔,我不想让薛时绾听见。
我说:“你从前答应过我要一起上大学,你食言了。”
门外沉默两秒。
“嗯,我食言了,早告诉过你,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一滴眼泪从我的指缝漏下来,掉在地板上摔成两半。
薛时绾在门外说:“你把门打开骂我两句吧,骗子、混蛋、叛徒……随便骂什么都行,你骂我两句,我马上就从你的眼前消失。”
薛时绾在我的房间门前站了很久,她一直在等着,最后我也没有把房门打开,只留给她两个字。
“再见。”
第22章 大学
薛时绾在高二的暑假离开了兰越,我的生活依旧在继续。
进入高三以后,每个月两天的假期缩短到了半天,我连回家一趟的时间都不够。
在填鸭式的知识填充和重复性的刷题练习下,我对于时间的感知被压缩到最低,时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写在黑板上不断缩小的数字,我每天睁眼就是做题,闭眼就是睡觉,我甚至怀疑自己每天晚上都不是睡着了,而是用脑过度累晕过去了。
高三苦不苦累不累,学校里已经没人在意这个问题了,如果说现实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那老师们口中无限美好的大学生活就是能麻痹一切痛苦的最佳良药。
夏去秋来,兰越再次刮起凛冽寒风的时候,我收到一份来自深圳的彩信。
陌生的手机号码,发来一张像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穿着毛呢大衣,踩着高跟鞋,站在一棵光彩夺目的圣诞树前,漂亮的脸蛋上带着笑容。
彩信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