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垂花门,也没数不清的亭廊,只前后两个院子,再就是一个厨子,加上一撮只手能数过来的下人。
好在这旧旧的院子还算宽,王公公闲着没事儿栽了很多花草,摆得到处都是,人待着清静,眼睛看花不无聊,心情畅快。
魏顺和张启渊,腻乎的两个人。魏顺白天通常不在,张启渊就在房里待着,将新书写写,然后晾干墨摞起来,藏在厢房个常年没人打开的柜子里,上边还用一沓书挡着。
他对魏顺有所保留,保留的就是这写书的事——他正是他最崇拜的作者“绯扇”的事。
至于为什么至今瞒着,张启渊有他自己的想法。
魏顺太喜欢绯扇了,他想,这种喜欢不是什么浅薄的私情,也不是两个活人之间的思慕纠葛,而是一份干净的、世俗以外的向往。
也是魏顺绝望无助时最后的安抚。
那么就别说出真相了,那么就为他留着好了,一个人分成两部分爱他;人可能会病、会死、会因为外力分别,但书不会。
前几天夜里,光着的俩人躺一起,魏顺还在提呢,说不知道绯扇什么时候出下本书,说《雨罗衣》已经看了十来遍,倒背如流了。
张启渊逗他,说:“给我倒背一个听听。”
魏顺聪明,枕在他胳膊上翻过身来,说:“衣,罗,雨,背完了。”
“耍赖,”张启渊用两根指头轻轻弹他脑门儿,说,“哎,这几天趁着你去神宫监,我把你那箱子里的书全看了,《雨罗衣》也看了。”
魏顺半边脸压在他臂弯里,质问:“谁准许你碰我箱子的?”
“没谁准许,我碰就碰咯,”张启渊看着他纵情后的小模样,一点儿都害怕不起来,所以理直气壮,“下次还碰。”
魏顺:“你嫉妒人家。”
张启渊:“嫉妒谁?”
“嫉妒绯扇啊,嫉妒人家比你有才情。”
“我嫉妒他?魏顺你……”张启渊一只手将他下巴抬着,冷冷地笑,“你怎么回事?和我快活完了,就开始骂我了?”
魏顺:“没骂你啊,我就随口说说,其实你没念过书都没事儿,我是选自己的男人,又不是选状元爷。”
张启渊撇撇嘴不高兴,问:“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没有,”魏顺靠着他晃,两只胳膊把他腰抱着,说,“在我心里,你比他们谁都好。”
张启渊笑,轻轻推他肩膀,逗着问:“那以后甭看绯扇的书了,我写书给你看?”
“行了别吹牛了,”魏顺亲昵地拧他后腰的皮肉,说,“我都不敢夸你,天底下最不经夸的,就知道得寸进尺。”
张启渊搂着怀里人,摸他胳膊,动了动,平躺在枕头上,还摸他胳膊,说:“但就算你很喜欢那个绯扇,也不用把他每本书买那么多本吧?”
“不一样啊,”魏顺说,“同一本书,有丝绢封皮的,还有彩纸封皮的、素纸封皮的、藏经纸封皮的……有重订的、增补的、插图的。”
张启渊:“他就是这么挣你钱的,你整天抱着书伤春悲秋,人家不知道数钱数得多开心。”
魏顺:“我乐意给他花钱,写书肯定费脑子,希望他有钱吃好的,补好身体,早点儿写完新书。”
“傻不傻,”张启渊转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又亲一下,说,“自己在神宫监吃着那种馒头,还惦记别人吃不上好的。”
魏顺看着他,轻轻地说:“张子深,有你在,我吃什么馒头都高兴。”
他们又抱在一起了。
洪啸般的倾心,止不住的爱意,千帆过的释然,只要彼此的勇气。
魏顺:“说来奇怪,那段最难过的日子,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我站在房顶上,月亮变得很大,就在我手边上,你知道月亮的什么样儿的吗?它居然是黏糊的,摸着就像是……放凉的米粥。”
张启渊不扫他的兴,说:“真有意思。”
魏顺:“但它里边其实是硬的,滑的,摸着是玉镯子那样;还是香的,闻着像是牛乳加了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