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自己的事。商姝冷声做着最后的挣扎。
听她没有否认,顾绥心如刀绞,显然那个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她的声音夹杂着哽咽:是因为我的原因,是不是?
我说了,这是我
回答我商姝。
顾绥的耐心悉数崩塌,她叫着她的名字,心仿佛被硬生生地掏了一个洞,顺着那个洞喷涌而出的是血是泪,好像要抽干她所有的一切,直至成为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她开始四处寻找,直到看见那朵刺眼的金盏花,她一把抓住那个手腕,举着的手随她清瘦的肩膀一齐剧烈颤抖:还有这个,也是因为我,是不是?
顾绥你放手。商姝看着对方额上因激动而暴起的青筋,呼吸变得急促,她扭动着手腕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上一次在水岸也是这样,顾绥发脾气的样子让她觉得很不真实,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如今却还是因为同一件事。
僵持了半晌,她索性放弃了挣扎,任由手腕捏在顾绥手中,发痒发痛。
蓦地,她垂眸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所以你来质问我,是想干什么呢?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顾绥,我不需要你负责,可你为什么非要揭开我的伤疤来一探究竟呢?
感觉到腕上的手微微松动,商姝借力抽离开来,她揉着泛红的手腕,望着顾绥错愕的眸再度开口:是,那的确不是维c,我得的也并不是轻度焦虑,而是ptsd。
三年来我被噩梦缠身,我常常不敢入睡,甚至不敢闭上眼睛,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好起来,可我又怕好起来,心理医生说的edr我一次也没去做过,因为它的副作用之一是失忆,我怕这样我就真的会把你忘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这样
所以我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痛苦着,靠药物来控制那些无处不在的噩梦,来维持我短的可怜的睡眠,因为我知道我还有事情要去做
我必须找事情给自己做,强迫自己和这个世界尽可能建立多一些连结,哪怕只是一件好看的衣服,一道好吃的菜,因为这样我才不会每分每秒都想着去死
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商姝说完,仰起脸看向了顾绥。
既然她想听,那她就全部,完完整整地说给她听。
可当商姝撞进那双熟悉的眼眸,却发现里面早已盛满了悲戚。
这眼神让她想到了母亲房间那副圣像画,她记得那副画,相框是带着藤蔓纹饰的胡桃木做的,画的下面铺着一块好看的蕾丝布,旁边永远燃着一只白色的长蜡烛,画中人的脸微微低垂,那双眼睛好像装着沉寂了千百年的哀愁,面上未干的泪映着烛光,仿佛能包容一切伤痕与罪愆。
而她正对着那眼眸双手合十,想要透过那份寂寥告诉她:
你是我无法逃避的苦杯,
也是我甘愿饮尽的救赎。
流盼落下一行泪。
是她鲜少见过的泪。
在她的印象里,顾绥哭过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似乎每次都和她有关。
她看着顾绥颤抖的指尖缓缓靠近,双颊感受到了那对掌心传来的阵阵温热,她触摸她的耳廓,轻抚她的下颌,像是虔诚地捧着一串易碎的玫瑰念珠。
对不起啊阿姝对不起
抱歉这三年让你受苦了,抱歉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没能陪在你身边,抱歉出现在你的梦里,抱歉让你独自垂泪,抱歉让你一个人喝酒,抱歉让你习惯了抽烟
抱歉把你一个人留在爱城,抱歉没能亲手送你毕业礼物,抱歉没能再陪你吃一次那家意料,抱歉没能赴冬天和你赏雪的约
抱歉没能为你再塞一塞被角,抱歉没能为你再吹一吹头发,抱歉没能为你再围一次围巾,抱歉没能再好好抱抱你,抱歉没能再多说几句爱你
抱歉没有给你留下一个美好而完整的过去,抱歉不敢承诺给你一个光明而幸福的未来,抱歉
真的抱歉。
她就这么一遍遍地,对着因自而己受伤的珍宝说着对不起,她早已经数不清说了多少次,直到捧着脸颊的手触到了带着余温的泪,顾绥慌乱地想要替人抹去,却是越抹越多:别哭呀阿姝都是我不好不哭不哭了啊。
商姝把手捂在心口,依旧固执地咬着唇流泪。
眼泪咸涩,她一点都不喜欢。
这声迟了三年的对不起,就在这么一个平凡的下午,在两人苦涩的眼泪中,毫无预兆的飘进了商姝的耳朵,也钻进了她的心。
她尝试着说服自己,不如就先用这声声对不起,换她晚点再去追究那个答案吧?
阿姝我陪你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见商姝终于不再落泪,顾绥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她的语气温柔,还掺杂着些许恳求。
见商姝犹豫着不肯点头,她又继续说道:没事的阿姝,不要怕,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你不用担心把我忘了,就算你忘了,我再陪你慢慢想起来就是了。
忘了就忘了,谁要再想起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