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一天、两天、三天。
阿敏就在工地的废木板上睡,饿得肚子贴着脊背,还惦记着隔壁那个比他年长几岁的工人,把自己唯一的面包分给了他半个。
“谢谢……”
他第一次笑的时候,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像只被捡回来的流浪猫,明明伤痕累累,却还想信任一次。
……
直到那一晚。
他只是想拿回自己的工资,那点他寄回家之后,弟弟妹妹就能活下去的工资。
他说得很轻,甚至小心翼翼。
“老板,我……我……上个月的钱……可不可以——”
话没说完,热油泼下来。
滚烫的液体击中他的胸口、肩膀,像被火吻到,痛得几乎叫不出声。
他倒在地上,手脚蜷成一团,连躲都来不及,就被棍子狠狠扫过背部。
工头骂着粗话,棍子一次比一次狠,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整个人敲碎。
阿敏抓着地面,指甲掐进了泥里。
他不叫、不哭,只是颤抖、蜷缩。
直到某一瞬间——棍子抡下来时,他忽然抬起了头。
不是愤怒,也不是憎恨。
而是像终于明白一件从来没人告诉他的事:如果他不保护自己,就没有人会保护他。
他伸手去抓桌边的刀,动作快得像是本能。
像是所有恐惧、屈辱、疼痛在那一秒全都积成了一股往外冲的力。
后来的事,他记得断断续续,像一场被撕裂成碎片的噩梦。
有喊叫声,有倒地声,有他自己慌乱又绝望的喘息。
等他回过神来,地上已经静了。
冷得令人发寒的那种静。
他整个人吓得发白,手抖得连刀都握不住。
明明是自卫,却像是骤然踏入了一个更深的黑洞,退无可退。
媒体大肆报导:“未成年外劳误判死刑案震撼全国” “是否该废死?”
标题像利刃般一条条划开空气。
电视的声量不大,却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司法部长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电视,那些冲击的新闻似乎与他毫无关系。
旁边的下属紧绷着站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屏幕外,街头的呼声越来越高——“废除死刑!违反人权!”人群的吶喊像潮水一样拍打窗户,却唤不回室内的冷淡。
他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文件摊开,那是一迭关于废死的立法草案,纸张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顺着他的手背往上爬,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勾勒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部长才缓缓转过身。
他修长的腿自然地向前探出,然后轻轻一抬,二郎腿交迭起来,毫厘不差。
手指捻着那支黑色钢笔,轻轻敲在膝侧,发出极轻、几乎听不见的“滴”声。
他戴着银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神被灯光掩去,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突然嘴角微微一抿,露出一抹几乎称得上温和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