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天地间,隐约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朝沈确走来。
沈确眼睛一亮,往前跨了几步,那盏灯却毫无预兆地熄灭了,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空荡。
恐惧感后知后觉地蔓延开来,沈确回头,却找不到来时的路,在他记忆中,不过几步远的距离,此刻却怎么也回不到原地。
耐着性子又走了一段路,聚集了水珠的枝叶拍打在沈确脸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好似走到了离小楼越来越远的林中。
山中气温本就低,沈确出来得匆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此刻已经被打湿,半透明地紧贴在身上。
“盛祈霄!”沈确朝着虚无唤着盛祈霄的名字,可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长久的寂静增长了恐惧的蔓延,沈确喉结滚了滚,唾液咽下时带着些发紧的干涩。他迷茫地在原地打着转,脚下碎石被碾得咯吱作响,四面已是浓得化不开的灰黑,早分不清哪一面才是正确的朝向,但他更不敢停留在原地,只能壮着胆子前行,心脏跳动的声音在此刻尤为明显。
突然,浓雾被前方骤然亮起的光破开一道豁口,灯火明灭不定,沈确吸取了前面的教训,走两步就先停下来看看,确定这亮光没有凭空消失,才敢继续挪脚。
沈确顺着脚下这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道路,跌跌撞撞地追寻,那片烛光一直在前方不远不近的地方悬着,却怎么也摸不着边。
就在这时,耳边风声乍响,一道黑影擦着他的肩头快速掠过,朝后奔去。沈确不自觉倒吸一口气,鼻腔里猝不及防撞进一缕残留在风中的香味——是盛祈霄身上的味道。
“盛祈霄!”沈确连忙回头,下意识高喊出声。
可那黑影的轮廓却分明不对,瘦得像根被风压弯了的竹,和盛祈霄挺拔的身形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来不及多想,沈确循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脚下的路越发难走,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好几次险些摔倒。
香味越来越浓,也越来越不像盛祈霄。
盛祈霄的味道,总是含着几分冷冽的气息,而此时此刻,这一抹香,甜得像熬过头了的蜜,稠得能把人的呼吸都黏住。
被大雾泡得有些发沉的脑袋此刻终于转了个弯,警铃在心底炸开,沈确猛地顿住,转身就想往反方向退,可慌乱中脚下却踩到了一块凸起,脚踝一崴,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艹——!”
失重感像只无形的手,攥着他的腰往深渊里拽。沈确眼前的本就模糊不清的光和影瞬间颠倒,只剩下急速掠过的黑暗,耳边是自己被空气撞碎的惊呼声。
下坠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砰”的一声闷响传入耳中,沈确这才被一片凹凸不平的地面狠狠接住,冷汗当即就冒了出来。
沈确斜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五官拧成一团,喉间滚出的呻吟被死死咬在齿缝里,变成一声声压抑的闷哼。他紧抓着裤腿,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剧痛像张大网,从四肢百骸处猛地收紧,瞬间把他裹得严严实实,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疼。
出门时随手抓起的小灯不知摔去了哪里,血腥味在潮湿的黑暗里弥漫开来,越来越浓,无限扩张,混着周遭湿润得彻底的空气,一点点钻进沈确鼻腔。
沈确缓缓动了动手指,掌心碾过身下碎石,粗糙的触感使他意识清晰片刻,腿部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几乎要把肺里最后一点空气都榨干。
这条腿跟着他也是遭老罪了,沈确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图宽慰自己。
时间好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久,沈确才强撑着支起上半身,对着这一片黑暗的虚无,有气无力地发问:“有人吗?盛祈霄”
声音撞在岩壁上,连个像样的回音都没有,只散成几缕更稀薄的气音,消失在周遭那片深不见底的黑里。
沈确试着抬了抬胳膊,又是一阵剧痛,“妈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黏在皮肤上,带着些令人胆寒的湿冷。
时间无声消逝,沈确早已分不清自己摔下来多久了。
一开始还能听见头顶隐约传来的风穿过树木枝叶的沙沙声,后来连风声都没了,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再后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水滴砸在石头上的“滴答”声,规律得像在倒计时的钟。
沈确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疼得久了真的会变得麻木,血从裤腿渗出来,已然在身下积成一小滩黏腻的温热。
沈确垂着眼,感受到体温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失,眼皮越来越沉。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悔,盛祈霄安全与否,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好像也并不会影响到自己分毫。
为什么要头脑发热地出来找他,把自己推入险境。
“你妈的盛祈霄,害死老子了。”
沈确断断续续地骂着,一会儿想着遗书还没写,一会儿又觉着这样的死状也太丑了,会不会影响下辈子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