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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仿佛在那个角落被按下了静音键。
木椅上,安静地坐着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一条简单干净的白色棉布连衣裙,裙摆下露出一小截纤细的小腿。
阳光透过树荫的缝隙,在女孩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小小的,像一尊精致的白瓷娃娃。
但最让陈辞心头一震的,是她的眼睛。
乌亮,沉静,像两颗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没有恐惧,没有好奇,没有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任何兴奋或不安。
她就那样平静地、近乎漠然地看着前方汹涌而过的人潮,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就那样坐着,像一个被遗落在喧闹人间的、橱窗里最精致的洋娃娃。
完美,却毫无生气。
陈辞的心,在那一刻奇异地安定了些许。
仿佛是找到了某种参照,他下意识地模仿起那种平静,深吸了一口气,安抚着弟弟,然后牵着还在抽噎的陈厌,鼓起勇气朝那个小女孩走去。
“你……你好。”十二岁的少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沉稳,却掩不住青涩的颤音。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也是……走丢了吗?”
他以为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伙伴。
小女孩闻声缓缓转过头来,那双乌亮的眼睛凝视着他。
陈辞被她看得有些局促,弟弟还在旁边抽抽搭搭。他学着大人的样子,笨拙地安慰她,“别怕,我陪着你,我们一起等大人回来好不好?”
梨花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几秒。
随后,她开口了,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涧敲击石块的溪水,“为什么要哭?”
陈辞愣了一下,以为她在问弟弟,连忙解释道:“他很小,什么都不懂,需要依靠。找不到妈妈,他就想哭。”他轻轻拍着弟弟的后背。
可梨花依然盯着他的脸,那双乌亮的眼瞳此刻映出他强忍泪意的狼狈。
“不是他。”她打断他,抬起小小的手指,指向少年自己的脸,“你为什么要哭?”
陈辞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一种被看穿的窘迫顿时让他无地自容。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什么时候落泪了。
他难堪地扭过头,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痕,闷声闷气地说:“……因为害怕。”
他承认了,在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女孩面前,他承认了自己的恐惧。
梨花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了一下。
“哦。”她应了一声。
然后,就不再说话了。女孩重新望向喧闹的人群,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陈辞却被她这平淡的反应勾得更加好奇。
他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不哭?是因为不害怕吗?你真勇敢。”
男孩的语气里满是真诚的羡慕,他认为她是个沉稳又镇定的人,至少比他强大多了。
妈妈告诉过他从小就要学会强大,因为长大后需要他来继承家业,所以他一直是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经历过严苛的对待。
但每次都会扛不住哭出声来,妈妈不会安慰他,反而还会变本加厉地斥责,于是他只能选择默默流泪,最后把眼泪憋回去。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个脆弱的孩子。
梨花再次转过头,那双乌亮的眼瞳看着他,又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为什么要哭。”
陈辞被她问住了。
为什么?
小孩子害怕了、委屈了、找不到家人了,不就应该哭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干巴巴地笨拙说:“小孩子……都爱哭吧。”
梨花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也没兴趣深究,只淡淡应了个“哦”。